5.第5章 龌龊男人就该下地狱

2014-07-05 作者: 风絮莲子
  江素昔望着江浩承的眼,淡淡的道:“母亲大人说,她不悔爱了你嫁了你,也不悔为你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女人只有生了孩子她的生命才是完整的,可她后悔信了你的诺,当年翩翩浊世佳公子,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还不是三妻四妾!”

  江素昔冷冷的笑:“母亲大人说,若你不欢喜我,我何必傻乎乎的等着你关怀?当年十乡八里,人人都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她还是坚强勇敢的随了你!做女人,只有自强自立,才能得到幸福。”

  江素昔说完这些,转了身子走,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来,望一眼呆在原地的江浩承:“父亲大人,昔儿昨日,竟在这相府里,险些遭了三个****的害。我不怨你,这些年放任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欺负我,但如今我清醒了,以后,不会再叫人欺负到我身上,当然,也包括你!”

  江素昔最后还说:“父亲大人,我是你的女儿,母亲大人的死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明明知道她身子弱,受不得孕事的苦,却怎的还叫她怀上了?说起来,最自私的人,不就是你这个她如此深爱的男人吗?男人,可笑!”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是李梦云跑到梦里面与江素昔说的,而是江素昔根据素琴关于江浩承与李梦云的描述与自己的猜测推算出来的。

  江素昔这般与江浩承说,便是用了心理战术,她要激起江浩承心底对这大小姐的愧疚之情,只有这样,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江浩承才会护着她,就算不护着,至少也不会反对了去。

  在这等级制度如此森严的社会,身为左相的江浩承是她江素昔目前来说,最好的保护牌。

  事实证明,江素昔成功了。

  江浩承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许久。终于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廊檐下,一直充当空气的管家忙跑过来扶他,语气担忧:“老爷,您这是怎的了。”

  “阿福,”这主院,自从李梦云去世后,就只有江浩承和管家福伯两个人住着,江浩承也不怕自己此刻的颓废模样叫旁的人看了去,他的声音沉痛无比,竟是落下了泪来:“梦云,我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她?”

  “老爷,夫人已经去了很多年了,你看大小姐如今都二十有一了,过去的事情,您怎的还是放不下?”管家叹了一口气,将江浩承扶到杜鹃花前面的长椅上坐下。

  “昔儿,今年二十有一了啊,”江浩承目光茫茫,仿佛是刚刚才发现这个事情:“是啊,梦云她……都离开我……二十一年了,我却今儿才知道,她是怨我的。”

  江浩承抓了管家福伯的手,语气激动:“阿福你知道吗,她怨我呢,怨我违了自己的诺言,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夫人,怨我没有好好的待了我们的女儿,我今天才知道,她是这样的怨我,难怪她这么多年了,一次都不愿意到我的梦里来……”

  江浩承这话,说的句句带泪,声声含悲,管家福伯的眼里也泛起了泪花,反手握住了江浩承的手,道:“老爷,夫人是命太苦,去的太早了些,没赶上好日子,可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您也该看开了,若是您一直活在过去,夫人她在九泉之下,也必然是不开心的。”

  “命?”那么长的一句话,就这么一个字入了江浩承的耳,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身子发抖:“阿福,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却怎的还是不了解我,我若是信命,如何能有今天?”

  当年,他可是落魄到连乞丐都嫌弃,若信命,就该在荒山之中,或野水之畔,挖一个大土坑,将自己埋了,也好对得起“人生无望”这四个字。

  又哪里会有金榜题名,马蹄踏花的得意?又哪里有尽施才华,站在文坛谋略的顶端,成为“帝师”的机会?

  那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他的心头爱,不是输给了命,是输给了她自己的眼。

  是她看错了他,是他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的好,配不上她的期待。

  自然也是知道,身边这跟了自己几十年的管家,是这世上仅存的,唯一了解他的人。

  当年,江浩承任江州府尹,交接的那一天,碰上了一件凶杀案,叫狗娃的少年,拿了一把剔猪骨的刀,杀父弑母,残忍至极,不巧被邻居看见,堵在院门口的时候,那剔骨刀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人证物证俱全,前任府尹大笔一挥,定下狗娃的死罪,秋后问斩。

  大凡穷凶极恶之人都惜命,一纸死判便会声嘶力竭的喊冤,这狗娃却面色平静如镜面湖水,没有半点情绪的签字画押。

  那一身脏乱不堪的柔弱少年,却有着一双纯澈的眼,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足足两个时辰,腰挺得笔直如松,晃也未曾晃动一下。

  这少年,生的是铮铮傲骨!

  那一刻,江浩辰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就是信了,这凶杀案,另有蹊跷。为此,江浩承不惜与前任府尹闹翻,亲自下到少年狗娃的村子,寻找线索。

  夏日的天气,本就无常,一场大雨,将个柔弱的书生江浩承浇得彻底,受了寒湿气,发起高烧,那穷乡僻壤,又没有半个大夫,差一点就死在了查案的路上。

  幸得雨过天晴之后,江浩承扛了过来,亦寻到了新的线索,成功替少年狗娃翻案。

  原来狗娃的母亲,本是江南正经人家的女人,新婚三个月,怀着孩子,却被人贩子拐了来,眼见有了身子的女人卖不出去,这人贩子竟将女人带回自己的村子,对外声称是在外乡娶的媳妇。

  为了孩子,女人忍辱偷生,在这人贩子的打骂摧残下,胆战心惊的活了二十年,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她也认了命。人贩子男人却在城里的赌坊欠了千两白银。为了还钱,竟以女人虽老尚有几分姿色为由,逼着她出去做最下贱的野妓,去大街上拉客,赚皮肉钱替他还债!

  女人自然是不肯从的,反抗中又遭了男人一顿毒打,压抑多年的恨意终于在某个点上悉数爆发,摸得一把菜刀就朝男人疯砍……

  女人的力量到底柔弱了些,很快被男人抢过了刀子,被砍了数刀的男人发了狠,一脚踩在跌倒在地的女人的背上,抓着女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就用那把菜刀割断了女人的脖子。

  女人马上咽了气,男人却也因为血流厉害,失了力气,那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男人高大的身子也砸了下去……

  少年狗娃打猪草回到家,看见的便是母亲倒在血泊中,那糟蹋他们母子二人的男人对着他招手,吐着不太清晰的话向他呼救。

  “狗……狗娃……快……大夫……找……”

  狗娃恨极了这男人,巴不得这狠毒龌龊的男人早些发瘟死去,此刻这男人又杀了自己的母亲,居然还想他救他?

  狗娃只是过去捡了地上的菜刀,平静的看男人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泪水无声的往下流,满室的血腥味叫狗娃不自觉的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呆愣在那里,望着手里滴血的菜刀。

  他想,这个该死的龌龊男人,终于下地狱了!

  他又想,便是这把刀杀死了唯一疼他爱他的母亲。

  自此以后,他狗娃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亲人了,或许他该母亲一起走了?

  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受人嘲笑,不用再受苦受罪了?

  狗娃的身子开始发抖,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结束了自己这卑微到了尘埃里的生命。

  可是自杀,他没有勇气。

  邻居张瘸子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借米筛子,进的屋来一看,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杀……杀人了,杀人了!”

  狗娃望着那张瘸子踉跄着步子往外狂奔,心里突然滑过一个怪异的想法。

  既然,他没有勇气自杀,那便让刽子手帮他一把吧!

  是以审判堂上,他不曾为自己喊半个“冤”字,听得那“秋后问斩”,心里还有一些高兴,平静的签字画押。

  不过纵然是他自己求死,却到底不是旁人议论中那“穷凶极恶”的凶杀暴徒。于心无愧,他跪着亦硬着腰杆。

  母亲说过,人不可以有傲气但不能没有傲骨,若非,二十年都活的卑微低贱,若非,他这天注定了的凄苦命运,他也是有着满腔的抱负的。

  可现在,早死早托生!

  —这才是这起凶杀案的真相!是新任江州府尹江浩承差点赔了性命查出来的真相。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江浩承替狗娃翻了案子,又惊喜的发现,这仅仅比自己小了一岁的穷苦少年竟是难得的良才,便亲自教会了狗娃万般学问,并为他取新名字,唤作“福”,随自己姓。

  江福对江浩承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再造之恩感激涕零,自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江浩承。

  他随着江浩承一起,从江州到绥州,从绥州到江南,又从江南到京师,辗转半生,几次于朝堂之上,江湖之中救过江浩承的性命,渐渐地也和江浩承一起老去,成为了如今左相府的管家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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