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枭雄伪凶3
2023-02-03 作者: 蹑影
听着曲,听着说书先生的故事,吃着各自蜜饯,浮尘尽力给自己找乐子。
奈何身体太差。
平日里,虚虚弱弱,没有生气一般。总是无精打采,也实在是打不起精神。
睡觉睡不好,总是这儿疼那儿疼。时不时发晕。
眼睛长期绑着丝绦,又容易发炎,痒得厉害。红疹子一堆一堆地涨,甚是吓人。
被刘慎石头砸中的手修养中,勉强提个筷子吃饭,抬手挽发都疼得要死。
一到季节变换的时候,浮尘还得大疼一番。
只因气候变换,常人能很快适应环境,浮尘却因身体虚弱,抵抗力差,必定要大病一场才行。
冬夏发烧,高烧不止。春天过敏,全身上下痒得不行。只有秋天好受一点。
一年365天,浮尘至少100天在床上度过,不能外出。
也是这一年,刘慎关注到浮尘才知道:她真的很弱。
浮尘“7”岁(实际上8岁)这年的夏天,东部地区发生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国家税比不减反增,街上多了很多流民乞丐。
“小姐,要不要去吃五和轩听戏?”小蝶问。
刚过立秋,浮尘难得身体爽利,倒想出去看看。思索一会儿,“多带些人,外面不太平。”
“诶。”小蝶说,而后很高兴地去准备了。
五和轩,浮尘去过。街中心的店铺,刘府走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上午招呼一声,下午吃过饭,小蝶兴致勃勃地给浮尘收拾一番,才抱着带出去。
她真的很瘦。
所以小蝶也轻易抱得起,不太费力。
出了门,浮尘听见外面的吵闹声。
“给点吃的吧。”
“大爷给点吃的吧。”
很多的流民乞丐。
“小姐,小姐,”有人追上来,“赏点吃的吧。”
浮尘刚要开口。小蝶喝令,“去,去,哪来的乞丐?”而后听到“哎哟”一声,小蝶拉着浮尘走远了。
走着走着,浮尘察觉不对。
声音少了。
远处还有家仆叫喊的声音。
浮尘察觉到,刚想喊,小蝶一把捂住浮尘嘴,跑起来。
她要卖了自己!浮尘猛然意识到,剧烈挣扎。被小碟对着肚子砸了一拳。
浮尘弓着身子,疼得难受。
小碟拖着浮尘往里走,急切喊着人。
“来了来了。”有男子低喊。
“快!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小蝶急切喊着。
浮尘倒在小蝶手上有气无力,实在痛恨这趟无妄之灾。
“她怎么了?”男子反问小蝶。
“没事。兴许是我刚才掐得紧,没透过气,缓缓就好了。”小蝶说着,抱着人要钱。
浮尘嘶哑着喊一声,“疼。”那一拳真是砸到了实处。浮尘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被砸出来了。
“五十两?”男子笑了,“五两都嫌多了。病怏怏的,还是个瞎子,没准带回去就死了。三两,不然就不要!”
“说好五十两的!五两?这可是个大小姐!美人胚子!你见过这么美的人吗?放妓院养养就是花魁!五十两!不然不干!”小蝶力争。
浮尘听得真切。呵,妓院呐。
另一边。
山上,刘慎忽然有所察觉。心神不宁。
刘慎琢磨着,不会是浮尘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与师傅说一声,请假离开。
东篱山人皱眉,“山下流民爆涨,人口贩卖频繁,别是遇上人贩子了。”
刘慎大惊,骑马赶往山下。
东篱山人同样摸了剑,纵马奔驰,“驾!”
城外,五辆马车赶行。
小蝶与人贩子扯皮了好一阵子,最终与二十两的白银成交了浮尘这只肉鸡。附加条件是小蝶必须跟着出城,以免刘府追杀。
第一辆马车内,浮尘与小蝶以及七个孩子挤在一块。
浮尘沉默地蹲在里面,小蝶则坐在旁边,对浮尘絮絮叨叨:“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无奈。”
“我不卖你,我爹要把我妹都卖光。”
“小姐,我以往对你好不好?”
“这一次啊,我也给你找了个好去处。这家伢行人不错,他们答应我会将你往富裕人家卖,或者去那东南妓院卖,绝对饿不死你。”
“你看,我为你着想吧。”
“所以,你不能怪我。”
“要怪,只怪命。”
“……”
浮尘始终沉默。
城外三十里地。
东篱山人与刘慎拦住马车。
车上立马下来十个壮汉,手里拿着大刀。
刘慎“啊”的一声拎着剑冲入阵营,后面东篱山人慢悠悠跟着。
车内,有小孩听到动静逃跑。但是脚上带着脚链跑不远。
小蝶听到刘慎的声音,下意识要遭,抱紧浮尘,说一声,“大小姐,求你一定救我。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说着,给浮尘解脚链,解不开就砸,砸不开干脆抱出去,看伢行的人快要被制服了才喊,“少爷,少爷我们在这!”
刘慎交代了手里的人,跑过来,一剑劈了过去。
脚链应声而断。
鲜血凌厉。
小蝶倒地,肚子被划了一个口子,“少爷……”
刘慎接过浮尘,反手要刺死人。胸膛上放上一只手——要刺脖子的手平移一下,划了一个口子。
“啊——”小蝶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刘慎单手抱人,单手踩着最后一个没死的人,“知道错哪儿了吗?”
“知道,知道。”
“知道不磕头?”刘慎将剑扎进对方手背。
那人吃痛,却头也不抬,气也不多喘,磕在地上说,“小姐,对不起;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刘慎踢了一脚,拿脚拨动脑袋,“她打算怎么卖我妹啊?”
“二,二十两银子。”
“卖哪儿?”
“东南妓院。”
“东南?呵,还能想?以为卖去南方就找不着了?”刘慎瞥一眼已经不敢多叫声的小蝶,“把她卖去东南最低等的妓院。”
小蝶吓一跳,叫道,“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刘慎呵了一声,忽转身去小蝶身边,对着胸口踢了一脚,果见一个包裹,颠颠,是二十两。
对那伢行小头目说,“她是我家买的奴才,卖给你,这就是卖的银子。”
伢行小头目不敢吱声。
“这次她胆敢卖主,以后也敢逃跑。你们可一定看紧点。”说着,刘慎将银子塞到浮尘手里,抱着人离开。
回刘府后,刘慎只说带着人出去玩了,只字不提贩卖一事。却在晚饭后跑到浮尘房里,遣退下人,笑道,“小丫头心挺狠的。”
浮尘充耳不闻,摸着被子要睡觉。
刘慎压着不让,耳语道,“可是你制止得,我才刺瞎她的。原来我们还可以心灵感应。你是不是说了让她和你一样?”
浮尘依旧沉默不语。
她没说。也没心语。但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刘慎却要追究到底,“你原来也是心黑的。”
“一个瞎子,你让她怎么活?嗯?怎么活?”刘慎凑近了逼问。
浮尘闭眼睡觉,不管他。
刘慎躺旁边,那手指顺着浮尘额头鼻子滑下去,笔直滑到下巴处,“她不让你好活,你让她用心体验她给你安排的未来,啧啧,算计得够狠呐。”他随意评价道。
“女人心,海底针呐。”
“……”浮尘烦躁,吼一嗓子,“你要怎样!”这一嗓子差点没给自己带走。
“呵。”
“呵。”
浮尘哑着嗓子艰难地从破烂的肺管子吸气。
刘慎被吼了,情绪也不好,毫不客气大力地拍着浮尘的后背。
“咳咳咳咳咳。”浮尘咳嗽,喘气。
“瞧你,敢做还不敢当了。都瞎了,还想给自己立牌坊吗?可怜善良的瞎子美人?”刘慎继续嘴损。
浮尘深呼吸。打不过,说不过,钻到被子里不听。
第二天起来,感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
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已是秋分。外面的乞丐有增无减,大批活不下去的流民涌入蓉城。
刘府内,却是如往常一样。除了下人闲言外面怎么怎么惨,便没有多的了。
刘慎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发脾气。
浮尘时常被打,也懒得理刘慎。只要这货不让外人欺负她,她总能活得。
这一闹,便闹到了过年。
过年三十守岁。
外面的乞丐已经少了很多了。
白雪覆盖,生命流逝。
刘府里,一对兄妹又在闹脾气。大人看着很有活力。
三十晚上,浮尘照旧早早睡下。她撑不住整晚不睡。
刘慎却拉过不让。浮尘要睡,他就敢扯过被子捂鼻子!
浮尘真的是憋好久了,吼了一句,“你到底闹哪样?”
“……”刘慎生气又想打人,猛然站起又僵硬着坐下,小声问,“为什么我喊救命,你听不见?”
??浮尘一百二十个问号,“你什么时候喊?”
“每天都喊啊。”
浮尘面无表情,猜到了,问最后一句,“怎么喊?”
“心喊啊。”
“……”傻病无药医。
刘慎见浮尘表情就猜到原因了,一巴掌甩了过去,离开了。
真的是特清脆的巴掌。
浮尘摸着自己的脸,今晚谁都别想过好年!浮尘跑出去吹风,立即给自己惹来了一身病。
那晚府里伺候躁狂的大少爷,谁也没睡下。
转眼间十岁,对外,浮尘十一岁,刘慎十三岁。
刘慎早已下山,拜了伯翰夫子为师学文,也结交了一堆朋友。时不时的,也会来刘府玩。
一来二去,也看见了浮尘。
一群人围着问身份,要看人。
刘慎不忌“男女七岁不同席”,他的朋友更加不忌了。
浮尘被当做了猴子。时不时被围观着看。
“她可真美啊。”张于归叹道。
“美吗?一般吧。”刘慎说道。
“啧。怎么你妹长这么好看,你就这幅样子?”王贵奇。
“我哪有?我不帅吗?”刘慎自宇非凡。
观看的众人见此纷纷转头看向刘慎,皆是噗呲笑了。
“哈哈哈哈,你?帅?你跟帅就不搭边。”王仁怀笑道。
“你不把人丑哭就不错了。”
刘慎眨眨眼睛。他长得与常人不同,他清楚。但大家都是“惊叹抬头”“震惊失色”,父亲师傅都说他是天生奇相,威赫八方。
他以为他是帅的。
今日……刘慎看向不远处晒太阳的浮尘。
好像世人更倾向于她是美的,而他是丑的。
“你也觉得我丑?”刘慎问浮尘。
“我瞎子看不见。”浮尘淡定地回。
刘慎噎住,转瞬朗笑,“我丑却能看尽世间繁华,你美,却是睁眼瞎。这样看,还是我更好些。哈哈。”
浮尘:“……”还好我瞎好多年了,不然就想打人了。
刘慎不甚在意自己的颜容,叫唤上自己的朋友去后院玩,不打扰浮尘。
但是没多久,浮尘被提亲了。
提亲的人是刘慎刚拜的兄弟张于归。想要浮尘一及笄就结婚。
刘慎很高兴,自己这个瞎妹妹终于有着落了,还是自己的兄弟,不怕兄弟对她不好。
与浮尘说。
得到的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和旁边推到的桌子,点心摔在地上,成了渣渣。
“你又闹哪样?”刘慎压着满腔怒火。
被否决,除了不悦,还有对自家兄弟被如此对待的愤怒。
她有啥资格说不?
一个瞎子。
“你真知道你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浮尘问。
“我当然知道!”刘慎满口应下。
“你知道你兄弟是怎样的兄弟,你知道你兄弟会是怎样的丈夫么?”浮尘反问。不等刘慎回,她直接说,“我问你,你有妻当如何对之?会哄吗?”
刘慎听此直接就呵了一声。
“做错事了会直接甩她巴掌还是会先憋着调查缘由?”浮尘说。
“你当是天仙呐,还憋着?”刘慎直接就刺了回去。
“所以啊。”浮尘说,“你觉得我嫁人会好过吗?我是你姐妹,都是如此。若为人妻,当如何?届时高墙大院一封,我有天大冤屈也只能自个疼。”
“那个时候,”浮尘阴森森道,“老子惨死,你也别想活!”
刘慎当时就怒了。拍桌而起,怒视浮尘。咬牙切齿半分钟,转身离开。
他明白了浮尘什么意思。正是明白,才压制出去。
在外面吹风冷静下来,刘慎想法子推了婚事。
张于归怒气冲冲跑来问缘由。
刘慎拉扯着到一边,小声说道,“我妹,我妹她天生不能生育。”
男人嘛,娶妻生子,生不了子,你还要娶不?
左右他妹都不嫁了,能不能生不是问题。
“所以啊,我不能害你啊。”刘慎推心置腹地说。
张于归先是大惊,而后犹豫,抬头又笑嘻嘻要开口。
刘慎见此就知道他想什么,怒了,一拳头打过去,“你还想让我妹当妾?”
“做梦!”说着又是一拳头。
张于归吼叫,“你妹都不能生,怎么当妻?她只配当妾!再说我县令之子,你们不过商贾之家,当妾也是看得起你们,有何不可?”
刘慎怒目圆睁,轮开袖子了打。要不是张于归带了家丁阻拦一二,刘慎好悬没失去理智将人打死。
自此两人割袍断义,两家对立。
县令要开堂受审打死刘慎。
刘家自然不肯。
两家争执三月,以张县令调离岗位结束。只是去往管辖地的半路上,遭马贼所杀。
而因为两家之前的争斗,整个蓉城都知道:刘家二小姐是个不能生的。
是个瞎的。
是个短命的。
是个克夫的。
张于归散步的流言毁了浮尘未来的婚姻。
浮尘对此:你丫干得漂亮!